三十年前，史蒂夫·麦柯里（Steve McCurry）拍下了这张备受争议却又成为最具时代标志性的作品——“阿富汗少女”。

三十年后，当这位摄影大师再次谈起这幅作品，依旧激动不已。

“她的表情令人难以置信，她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回忆说。

“但当时有一群人围着我们，暴土扬灰，而且那时数码相机还没出现，能拍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当照片洗出来，我就知道这将成为一副与众不同的作品。我把这张照片拿给国家地理的主编，他当时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喊着说这张照片就是下期的封面。”

这张“阿富汗少女”不仅成了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也成了全世界最成功的摄影作品。

这张震撼人心的作品中的小女孩名叫莎尔巴特·古拉（Sharbat Gula），时年12岁，是生活在阿巴边境难民营的一名普什图族孤儿。这张照片摄于1984年12月，次年成为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

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在巴基斯坦生活。

“我认为当你找到你热爱的东西，你就应该坚持做一辈子。”

当麦柯里反思这张照片为何能在引起全世界这么人多关注时，最让他惊讶的是这一张小小照片在现实世界中引起的巨大涟漪。

“因为这张照片，人们纷纷报名去难民营当义工。这张照片也成为阿富汗人的骄傲，因为小女孩虽然贫穷，眉眼间却表现出一股自豪、坚韧、持重的神态。”

“照片让人们开始关注生活在难民营的人所处的困境，同时也鼓舞了很多人。”

因为这张照片，国家地理杂志特别设立了阿富汗儿童基金。也正是因为这张照片，心怀感恩的阿富汗出租车司机从不收他一分钱车费。

麦柯里在40年职业生涯中拍摄了成千上万张幅作品，其中不少作品都拿过大奖，这张照片不过是沧海一粟。

其中还有一张作品，摄于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三只骆驼以剪影的方式呈现在一片硝烟弥漫的火光中。

“萨达姆下令引爆600口油井，这对环境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这个国家所到之处，都是肆意流淌的石油，一条条油河就这样流进海湾。”

“一半的油井在熊熊燃烧。地层中的石油不断喷涌而出，白昼如同黑夜一般。”

他看到三只沿着油田的边界奔跑的骆驼，他开着吉普车跟着它们。但是喷涌的石油将它们染成黑色，在一团黑云的背景下，根本无法清晰拍摄到它们。

“突然它们跑到一片燃烧的区域，火光将它们照亮。我立即拍下来，然后立马意识到我的车开到了一片雷区。”

“我沿着地上轮胎的痕迹小心地往回开，时刻担心自己会被炸飞。”
 
许多年来，麦柯里都奔波在战场上拍摄战争照片，他也因此一举成名。

麦柯里1950年生于宾夕法尼亚州，在他五岁的时候，因为有一次从楼梯上摔下来，造成右手终生损伤。他曾就读宾州大学，专业戏剧艺术。

毕业两年后，他来到印度，希望当一名自由摄影人。他人生的转折点在上世纪70年代末：他穿着当地服装非法混入阿富汗境内，那时，苏联入侵一触即发。

在那儿他拍摄了许多令人痛心的画面，画面中的人们正被自己的政府攻击。

“我刚一跨过边境，就看到40所民房和一些学校被炸毁。政府直接用直升机机枪将这个村庄摧毁。”

“他们这种艰难的处境需要让世人知道，但这里太偏僻了，几乎没人能到达这里。”

“我就这样被卷入故事中来。那时我才意识到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我就是这样的人。”

在冷战背景下，苏联军队支持阿富汗政府军，美国支持穆斯林游击队。当西方媒体纷纷将镜头对向这片区域时，麦柯里早已轻驾就熟。

在没有汽车的条件下，麦柯里靠步行跨过一个个村落，逃出阿富汗，那些珍贵的胶片被他偷偷缝在衣服里，之后不久，这些照片出现在《纽约时报》、《时代》和《巴黎竞赛画报》等报刊中。

这只是他战事摄影生涯的开端。

他报道过两伊战争、海湾战争和阿富汗国内冲突，足迹甚至遍及更远的黎巴嫩以及柬埔寨、菲律宾等地。

“当你在战区工作时，周围时刻都会碰上想杀掉你的人。好几次我都差点被机枪、炮弹杀死。恐惧如影随形，只能自己给自己壮胆。”

“好几次枪口都对准了我。我的相机和钱被洗劫一空，在宾馆睡觉时都有人破门而入。”

“好几次我都告诫自己不要太过界，卷入冲突或战争不是什么好事。好几次我都预感不妙。”

“但我发现我自己讲述的这个故事事关重大，我已深陷其中，我必须让世界知道。激发我的不是肾上腺素，而是故事本身。”

战事报道是不是变得更加危险了呢？

“一直都很危险，但是现在记者们为了抢头条，危险的程度更是有增无减。”

“以前你可能会被绑架或被枪击中，但不会被砍掉脑袋，过去的人们不像现在，为了制造一个噱头可以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但我们不能屈服。这些故事需要被报道，记者和摄影师从未中断讲述。”

麦柯里也不光只从事摄影方面的工作。他走遍全世界，从中非的丛林到西藏的高山，每次都能捕捉到镜头背后那些人真实的灵魂世界。
 
“当我在拍摄那些可怕的东西，我的相机就是盾牌，从取景器中看那些令人不安的事情怎么说都会简单些。”

“但在战区以外，相机能帮我和当地人进行交流、互动，帮我走进他们的生活。”

“为了拍一张好的照片，你必须花些时间和当地人相处，直到让他们建立对你的信任感，让他们忘掉你是来给他们拍照。”

“拍肖像时我力图与被摄者进行眼神交流，这样你就能了解那个人，看到那些写在他们脸上的故事。”

他还说，数码相机的到来让摄影变得更轻松一些。

“我不像那些怀旧的老摄影师，我觉得数码摄影比胶片好多了。”

尽管很多人都开始用手机拍照，但他觉得手机等科技手段的出现不会抹杀掉摄影的价值，真正伟大的摄影作品仍然是历久弥新，永远被人们记住。

“从更深的层次上讲，你拍摄的照片应该具备情感元素。当人们看到这张照片，就不会忘记，它应该深入人心，有着强大的力量，并形成一个特有的文化符号。”

就像“阿富汗少女”？

他停顿了一下。

“是的，就像那张照片。”

（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nowand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