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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都说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神秘的地方、美丽的地方。
如今,成千上万的内地游人,就像当年听到了党的“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伟大号召一样,从四面八方飞奔而去。
当我也踏上新疆之旅时,心中反复默问:“那里到底有多遥远、多神奇、多美丽?新疆之行到底要看什么?”
我说不清,真的说不清。
“乌航”的雄鹰,载着我们耗时四个小时飞抵了乌鲁木齐。而乌鲁木齐的“地导”只用一句话,就风趣地指明了此行的捷径:新疆之旅看“两头”。一是看“石头”,就是和田的羊脂玉;二是看“丫头”,就是维吾尔美丽的姑娘。
然而,首先震撼了我心灵的不是和田玉,也不是维吾尔姑娘,而是巍巍天山脉,蓝蓝天池水。
置身于这神圣的画卷之中,却令我想起了昨晚的一幕。
抵达乌鲁木齐的当晚,应结伴同行的挚友所邀,我们去看望了他的三婶。三婶已年过八旬。刚刚三十出头那年,她跟着丈夫随援疆建设的部队,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历尽艰辛,挺进新疆。可是丈夫却把自己年仅三十六岁的生命献给了茫茫戈壁。失去了丈夫的三婶没有离开部队,没有离开大漠,而是带着一儿一女像百折不挠的千年胡杨一样,深深扎根在了掩埋着丈夫的戈壁滩上。
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三婶的儿子儿媳已经退休,女儿女婿在深圳发展,孙子也已成家立业,重孙女重孙子双双绕膝。
家宴席间,烤羊佳肴,家常里短,欢声笑语,情浓胜酒。老人家那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洋溢的美满的笑容就像这天池的碧水一样,清澈甘甜!她拉着重孙子的小手,笑逐颜开地告诉我们:“这是重孙子,叫‘小玉米’!”
“小玉米”,多好的名字——粮食、根本、未来、新生!
老人家还告诉我们今年国庆节,她要去深圳,到女儿那去住住。特别强调不坐飞机,一定要坐火车去!从乌鲁木齐到深圳直飞都需要6个小时,为什么一定要乘火车呢?我看了看三婶早已被岁月染白了的满头银丝,心想:老人家也许是要沿途去追寻随夫进疆的日日夜夜;也许是要去隔窗追忆铭刻着风霜雪雨的岁岁年年;也许是要去告慰英年早逝的夫君:“我真的老了,走不动了。但是孩子们都拉扯大了,咱们家已经四世同堂啦!”
黄沙大漠,一望无际。茫茫戈壁,寸草不生。极目远眺,空无人烟。
旅游大巴跑出一百公里,不见一人;再跑出一百公里,还是不见一人;又跑出一百公里,依然不见一人。每天往往要驱车十个小时左右,除了同车的游客,陪伴你的只有自己的身影。
新疆面积达166.5万平方公里,占全国的六分之一,真是不到新疆不知道祖国有多大。更为重要的是新疆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蒙古、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等8个国家接壤接界,拥有5400多公里的国境线。新疆面积之大,国境线之长均为全国之首。这里拥有两个正省级单位: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1949年10月12日解放军挺进新疆,在各界的共同努力之下,新疆宣布和平解放。面对着新中国版图上如此辽阔的疆界,毛 泽 东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在新疆养兵十万!”
无水、无田、无粮,如何供养十万大军?
中 央 决策:成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平时务农,战时出征,屯垦戍边,保境安民。
北屯市曾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令部所在地。车抵北屯,只见车水马龙,灯火辉煌,高楼林立,绿树成荫,好一派塞上明珠的景象。此刻,我心中闪过的关键词是:王震、垦荒、湘女、献身。
“打到新疆去,解放全中国!” “打到新疆去,给你发老婆!”1949年一支部队高喊着这样的口号,怀揣着渴望,鼓舞着自己,徒步向新疆进军。这支身经百战的部队就是王震将军率领的大名鼎鼎的“三五九旅”。但是,此次他们的战斗任务是:就地脱下军装,放下武器,拿起锄头,在没有人烟、没有饮水、没有树木,更没有女人的茫茫大漠上屯垦戍边,实现解甲归田、铸剑为犁之梦。
据说王震将军在接到回京任职的命令后,实在不忍心把这些跟随自己穿枪林、浴弹雨,转战南北的老部下们丢在荒滩大漠上。在与兵团干部们的告别宴上,酒过三巡,老将军心情沉重,语重心长地说:“大家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我来解决。解决不了的,我去跟毛主席说!”
一位老部下借着酒劲破口大骂:“王震,你他妈的混蛋!我们提着脑袋跟着你打天下,你指到哪儿,我们打到哪儿。现在你自己跑到北京享清福去了,把我们丢在这连水都没有喝的、草都不长的沙漠里种庄稼!都是奔四十的人了,还他妈的都打着光棍,你让我们怎么办?!”
王震将军回京,立刻如实向毛 主 席汇报。毛 泽 东沉思片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下达命令:“招兵,招女兵!我们湖南妹子吃辣椒长大的,不怕辣,能吃苦,还漂亮!”
于是就有了“八千湘女嫁新疆”的历史传奇。
生活中,年轻人往往相信一些假的东西,而老年人往往怀疑一些真的东西。因而老年人会对许多发展的机遇视而不见,而年轻人却会为冲动和激情付出自己的一生。
湖南妹子们被专招女兵的干部们花言巧语所诱惑,被编织的各种美丽梦想所吸引,纷纷踏上了赴疆的艰难旅程。
她们有的把妙龄青春停止在了徒步寻梦的路上;有的从“组织安排”的洞房花烛中出逃,永远消失在了茫茫戈壁;有的甚至在无法躲避的“新婚之夜”悬梁自尽。而更多的只能选择“服从组织安排”。
在我们的新中国里竟然出现过这样的怪事:一边号召妇女解放,挣脱包办婚姻的枷锁,一边却要求必须“服从组织安排”与素不相识的男人“速配”“闪婚”。“服从组织安排”居然包括了恋爱和婚姻!
这里记载着多少奉献青春的兵团女兵的故事,更萦绕着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兵团女兵的灵魂。在西行的大巴上,我的耳边回响着一段往事:
“下雪啦!”战士们叫喊着、跳跃着、欢呼着冲出营房,仰面朝天,张口直目迎接着久旱的大漠上喜降的初雪。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只见连队仅有的三个女兵突然发疯一般不顾一切地脱光了衣裤,赤裸着、狂笑着、哭喊着,一头扑倒在刚刚发白的土地上,疯狂地一边打滚一边把雪和泥从头到脚往身上抹。只见她们浑身上下已被虱子咬得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几乎体无完肤。
此刻,她们多想雪再大一点,再猛一点,让自己像洗浴那样冲净全身。于是,她们昂首挺立,仰面朝天。天,仿佛听到了她们的心声,用一片一片洁白的雪花覆盖着那血迹斑斑的伤痕。
苦难中,男人更渴望女人的亲昵,而女人更需要男人的呵护。
男兵们找来一口大锅,用双手捧来初雪放入锅中,点火融雪,再把三个女兵的衣物放进锅里,沸水灭虱。当把她们的衣物捞起时锅内的水面上,漂浮的虱尸竟然厚达三、四个公分!
六十年过去了,沙漠变成了良田,荒原变成了绿洲,十万光棍的部队变成了拥有数百万之众的生产建设兵团。
我们不知道她们到底经历了多少严酷的风霜,承载了多少身心的磨难,抚育了多少优秀的儿女。更不知道在她们心底珍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爱与恨、苦与痛、悲与喜、死与生。
但是我们必须知道,她们是伟大的兵团女兵、她们是伟大的兵团女人、她们是伟大的兵团母亲!
她们就像这喀纳斯满山的红叶,尽情地燃烧着自己,默默地装点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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